蒲野

生而为人无罪

篝火·烽火·人间烟火(37)

这章主要是写女孩纸们哒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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朴素整洁的雅室里弥漫着墨脂与醇酒的馨气。殷缘给山涛摆上几样果什,斟满酒,果盘空了,酒也斟了一碗接一碗,可山涛还是没等到想找的人。
殷缘对山涛道:“平时嗣宗这个时间早就回来了,今天可能临时有事。”
山涛用拾起盘中的最后一颗板栗:“山某叨扰多时,如果嗣宗再不回来,我明日再来也可。”
殷缘道:“无妨,一会儿我去备晚膳,山公若是饿了便教人多准备一份。”
山涛摇头,他一直在吃东西,自然不会饿。正说着,大门突然被敞开,阮籍走了进来。殷缘看到他,没有打照面,但还是在案上添了个碗。
山涛见到他,平静道:“这是你迟到时间最长的一次。”
阮籍坐到他旁边,语气很神经质:“别提了。本来今天清闲得很,可不知怎么司马昭突然疯魔了,把大将军府所有和文书有接触的人排队叫去问话,我当然也得去。他弄了间小屋子,点盏灯,跟审犯人一样,就差绑起来上刑了——我头一回见他这么凶。”
山涛好奇又诧异:“怎么,又出事了?”
阮籍摇头:“不清楚,好像有人动他书房的文书还是宗卷,他怀疑府里有内奸吧。”
山涛听了,不由有些担心:“眼下淮南叛乱,他难免疑神疑鬼。你在府中千万不要生事。”
阮籍嗯了一声,其实根本不用山涛提醒,阮籍基本是大将军府看上去最无辜的一个人了——只要钟会一直把他私放叶启的秘密守好。
这时一个穿着淡黄色襦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,悄无声息地走到阮籍背后:“先生。”
小螺自小在宫中习舞,步子轻得像猫一样,加上她本来身架就小,走进来贴到阮籍耳边,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阮籍仿佛被鬼在背后吹了口气,猛然转过头,看清她时却愣住了。
只见她的头发半披半盘,发髻上用普通的木笄固定,宽袖长裙飘逸,胸前系着浅青色的结,像只淡黄色的小蝴蝶。
阮籍一时看呆了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:“新衣服?”
小螺知道他在看自己,难得抿嘴露出一抹笑:“夫人做的。”
山涛称赞道:“小螺姑娘真漂亮。”
阮籍却问:“不冷么?”
窗外冷嗖嗖的,寒气砭骨,而这个裙子却是阔摆宽袖啊。
被这么一说,小螺不由打个哆嗦:“冷,但想给先生看看。”
阮籍心中一动,随即有些担心道:“这个不能穿着过冬吧?”
小螺道:“这身是夏天穿的,夫人准备了过冬的披肩和袄裙,先生不必担心。”
阮籍默默地想,殷缘做事当真细极,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:“对了。”
他从身上取出什么东西交给小螺,小螺摊开手一看,是一串长度可以收缩的挂饰,上面固定着五只小小的螺壳,像是精心挑选过,灰中掺着白色的碎裂纹理,可爱而自然。
“找不到田螺,只能用河螺代替。喜欢么?”阮籍浅笑着解释,打量着小螺的表情。
小螺望着那串项链,没有表情,却是讷讷道:“喜欢。”
阮籍望着小姑娘欣喜而不苟言笑的样子,心中涌过一股暖流。
小螺似乎微微脸红,突然跑了出去。不一会儿,她又跑回来,拿着一个环形的铜制项圈,闪烁着橘色的金属光泽。
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但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上前,把项圈双手呈给阮籍:“给你的。”
阮籍有些惊讶:“这是哪里来的”
小螺道:“在宫中,姐妹们每人都有一只。我没有别的,这个作为回礼。”
阮籍笑着摇摇头:“都是家人,不必客气。你留着戴吧。”
小螺很执拗,一语不发,保持呈着项圈的动作,仿佛他不收就不走的模样。
阮籍很无奈地想他也用不到这个,但又想这也是小姑娘一片心意,既然她坚持,就领个情吧。于是他将项圈接过来,道:“谢谢小螺。”
他用指尖感受着项圈的质地,突然摸到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,低头望去,竟然印着两个文字——“金媛”。
见到阮籍低头看那文字,小螺解释道:“宫里给赐的字。”
阮籍道:“金媛?”
小螺低头:“很难听吧。”
阮籍摇头:“还好。”
小螺道:“难听就是难听。还是叫我小螺或者红尘吧,我不喜欢那个名字。”
每次听到那个名字,她想到的都是一些腰肥臀圆、满面油光的官吏,没有感情只有欲望的眼睛色迷迷地望着自己,漫过腥膻的手在她身上搂捏,想挣脱却还要强颜欢笑。
如果她没有离开宫中,她或是某一日被哪个官员看中,纳为家中侍妾,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;或者被皇帝赐给功臣,继续服侍取悦他人;或者在宫中慢慢熬到老,一辈子离不开金玉镶嵌的囚笼。自小在宫中看过人情冷暖,她知道凡是对她好的人,尤其是男人,都是觊觎她的身体和青春。
可她不知道阮籍究竟想要什么。
非亲非故,一无所求,却还义无反顾地帮助她的人,这个世界上只有阮籍。
阮籍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只是答应了她:“好。”
见小螺还站在那里,阮籍不禁嘱咐道:“先休息去吧,你的伤还没好。”
小螺回望着他温和的面孔,有些不舍:“没事,我去帮夫人备膳。”
说完她转身跑出去,跑到自己的住处,匆匆换上干活的短衣,走到厨房,看到水雾缭绕里殷缘和几个家仆在忙碌,连忙跟了上去。
殷缘素来办事麻利,手中操刀切菜还兼顾发号施令,指挥仆役烧水砍柴毫不含糊。见到小螺过来,殷缘没安排她办事:“你歇着吧,这边人手够了。”
小螺道:“夫人,我想干活。”
殷缘正在切新鲜的胡瓜,刀工精细,每片都切得晶莹剔透。听到小螺这么说,她把手中的刀插在案板上:“你确定自己准备好了?”
小螺道:“我的伤已无大碍,不能总让先生和夫人照顾。”
殷缘道:“好。以前下过厨吗?”
小螺地摇了摇头。
殷缘道:“会做衣服吗?”
小螺继续摇头。
殷缘道:“……你们宫女都干什么?”
小螺道:“唱歌,弹琴,跳舞,陪酒……也帮忙洗过衣服。”
“……”殷缘被噎了一阵,抄起菜刀继续切菜,语气生硬:“除了洗衣服,全是没用的活计。”
小螺低下头,不知该说什么。
殷缘道:“也罢,既然你想帮忙,明天从头教你。不过在家干活,就要按我的规矩来。”
小螺道:“一切听夫人安排。”
殷缘道:“好,那我先告诉你几条最基本的规矩。第一,辰时前不得开灶,酉时前不得上灯,东西用完立即物归原位;第二,凡是我交待的事,第一之间去办,不得偷懒拖延,如果办不到立即直说,如果等我去催时一定会骂你;第三,家中大小财务支出由我安排,仆人每个月有月钱,安排你们置办东西时自己垫付,旬末找我报账。我憎恶贪小便宜和不诚实之人,一旦发现虚报,逐出家门没商量;第四,有时我会安排仆人造访邻里或接见客人,在外人面前称呼我时,不要叫阮夫人,要叫殷夫人。暂时就这么多,明天详细给你讲,不懂的地方找我或者其他人问。”
小螺越听心中阴霾越重,待她说完,面无波澜的点点头,内心已经是狂风暴雨。
她默默想,阮籍这种自由散漫且从不守规矩的人,是怎么和夫人过下来的……
她再旁边站了片刻,突然想起来一件事:“夫人,昨夜降温,我想加件被子。”
殷缘睨了她一眼:“有趣。我这个岁数都不嫌冷,你个十几岁的丫头倒怕冷。皇宫里的小姑娘都这么娇气吗?”
小螺低头不敢说话,殷缘略带藐视地笑道: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跟着家里做生意运货,大冬天晚上过沙漠,穿着短裤,从没喊过半个冷字。”
小螺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夫人真乃豪强之人。”
殷缘没工夫搭理她,招呼仆役把菜盛好端过去。小螺连忙去帮忙拿碗筷,只觉堂内鲜香四溢,榻上放着三张拼起的桌案,上面是几样菜,有豆豉烧茄子,芸苔鲤鱼汤,一盘柑橘,一大碗酱油胡瓜汤饼。
山涛和阮籍一直躲在书房谈事,突然闻到门外传来的香味,山涛寻找美食本能便让他淡定不下来了,连拖带拽把阮籍拉到主堂。
晚宴很平淡,也很愉快。茄子辛甘料足,鲤鱼肉厚质鲜。山涛一边吃一边夸赞殷缘好手艺,阮籍说汤饼有些咸,殷缘说你也好意思抱怨,上次谁把醋当酱油蒸了一锅排骨来着。小螺心想,这便是在家吃饭的感觉吧,比达官贵族设宴用的山珍海味清淡,比分配给宫中侍者的清汤寡水丰足,对她来说刚刚好。
晚宴过后,小螺帮着收拾了一会儿碗筷,回到自己的房间,环顾四周,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家,一个可以依靠归属的地方。
她从怀里掏出阮籍给他那串螺壳装点的项链,看了又看,心中万分欢喜。就在这时,门上传来扣门的声响,她把项链宝贝似地收起来,跑过去把门打开。
门外是阮籍,已经换上居家常服,脚踏木屐和罗袜。他怀中抱着一床被子,道:“夫人说你夜里冷,我去找了床多余的被子。”
小螺微怔,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:“先生请进。”
阮籍走进来,把被子在床上铺好:“你身子好全了么?听说明天你就要干活。”
小螺心知肯定是殷缘说的,道:“嗯。”
阮籍转过身吩咐:“那早些休息,养好精神。”
小螺连忙点头。
阮籍笑了笑,正要走,突然听见小螺在背后唤道:“先生。”
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,只听小螺结结巴巴道:“没、没事,就是想说一句,谢谢你。”
阮籍愣了愣,笑道:“都是家人,不必言谢。”
小螺道:“不……谢谢先生给我一个家。”
她顿了顿,把这几天积攒在心里的话道出口:“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,你真好……还有夫人,她也……特别特别好,一点也不像先生说得那么恐怖。”
她语无伦次,却拼命想把自己意思说出来,看得阮籍心中一热,一时说不出话,只知轻轻嗯一声。
小螺犹豫了一会儿,问:“先生和夫人为什么不住在一起?”
阮籍沉吟片刻,口气很不确定:“很多原因吧。我和她作息有些差别,她非常有规律,我晚上有时睡不着。”
当然不止这些原因。
见小螺还望着自己,阮籍顿了顿,道:“还有,可能以前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,我也没和她好好沟通,所以她一直觉得……我不喜欢她。”
小螺愣了愣,问:“先生不喜欢她么?”
阮籍笑笑,口气却有些苦涩:“其实,喜欢与否已经不重要了……”
这话让小螺有些吃惊了,她想喜欢怎么会不重要呢,特别是夫妻之间,如果不喜欢他或她,生活该多黑暗啊……
阮籍看着她难得迷茫又有点小惊讶,不禁想笑,可他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。他打量小螺一会儿,退到门外告辞:“早点睡,注意保暖。”
夜静无声,凉风微微刺骨。
阮籍独自走到空无一人的书房,山涛已经回家了,今天他二人在商议阻止嵇康出兵的计划,已经大概有些眉目。
他拖出来一只竹箧,坐下来打开,里面放着花花绿绿许多东西,大多是布袋,也有一些零散的杂物,但几乎每件物品上都属着一个名字,有嵇叔夜,有山巨源,还有司马昭……还有个布囊,上面写着“殷晚苍”。他从怀里取出小螺今天给他的铜项圈,拿布裹起来,放到竹箧里。
这些名字,无一不在他回忆里留下过深刻的痕迹。虽然他的记性很差,但这些名字对应的每一个人,每一样东西背后的故事,他都记得一清二楚。
竹箧已经塞得满满当当,阮籍端详片刻,从里面拾起一只棕色木匣——这上面没有名字。
打开木匣,是两朵掌心大的、早已枯萎的栀子花,泛黄的白瓣似乎被用树脂固定过,原本的香气已入木三分,余馨永驻。
“我要出远门了,说不定会经过陈留。”他仿佛在与谁低声诉说,“这么多年,你还好么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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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章出场整个故事里作者最喜欢的角色,不用期待因为作者口味怪癖。【等等】

顺便:
嵇康189
夏侯玄187
司马昭185
阮籍185
司马师183
叶启182(还在长,乖)
傅兰石182
山涛181
钟会179
阮咸179(还在长,乖)
王弼176
殷缘175
向秀173
王戎169(还在长,乖)
柔桑168
小螺161(还在长,乖)
刘伶160

七十八寸大概188.7那么高,四舍五入到189。叔夜全书最高,目前没有考虑加入190+的人物。
下章登场的人物身高暂时不公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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