蒲野

生而为人无罪

【言情故事】篝火·烽火·人间烟火(38)

三十八、
我发现阮籍的性格真适合拿来讨论性别&性取向等问题啊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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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干年前,陈留尉氏的山路上。
一辆牛车行驶在连绵两岸木槿花间,车上的公子掀起布幔,一身水蓝深衣练洁如洗。他探出脑袋张望,眼里的星穗是远方麦田,面上的粉红是身下花海。
五月太学生休农假,大家都回家芒种收割。对于司马家这样的显赫家族,夏天应当是在背阳的房间,屋里放几只装满冰块和水果冰鉴,读些学府没读过的书,累了就玩玩棋投个壶,总之是不需要亲自忙农事的。
可阮籍不一样,阮籍不但忙农事,还是家中干活的主力之一。
牛车把他带到了自己家的田地附近,他打远就看到穿着粗布短衣、扛着条镰刀、沾了一身泥的兄长阮熙。
于是他一边挥手一边大喊:“哥——”
他的声音又清脆又嘹亮,穿过层层麦田入了阮熙耳朵里。阮熙此时样貌很滑稽,挽着衣袖和裤腿,配上带着个斗笠,脸上身上尽是淤泥。他见朝阮籍挥挥手,扯着嗓子喊:“回车上坐着,莫掉下来!”
阮籍此时在车上站址,一手掀帘一手扶车沿,脚踩在车厢的一道槛上,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。
阮籍不听他的话,继续喊:“娘——好——吗——”
阮熙回答:“好着呢,她可行了。”
阮籍听了笑笑,正准备回车上,突然看到一个浅粉色衣裙的姑娘,提着一只木桶,正在朝他飞奔过来。她像阳光下初绽的木槿,刚才阮籍没注意到,是因为她的色彩淹没在木槿花里了。
他眼前一亮,大声呼唤:“姐——!”
那姑娘似是提着很沉的东西,还要掀着裙子防止被潮湿的泥地染脏,走得磕磕绊绊,朝他叫道:“小二——等等我!”
“阿伯,停一下车!”阮籍赶紧叫道。只见那姑娘已经踏入粉红的花海,一边躲避踩到花,朝上坡深一脚浅一脚跑来,手上还拿着个其重无比的木桶。阮籍赶紧跑下坡,却见她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,一个箭步上去,被她扯住衣袖一起倒在花丛里。
她也不顾衣服有没有弄脏,起身扑过去扶住木桶,好在里面的东西没洒出来。
阮籍道:“什么东西这么重?”
她没有回答问题,看木桶无恙,转过身看着阮籍:“小二,站起来!”
阮籍疑惑地站起身,拍了拍满身泥土。她抬起头,面上洋溢着欢喜与惊讶:“小二,你现在比我还高呢!”
阮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只是望着她欢喜地模样,心里仿佛漾着股甘泉。
她用葫芦瓢从木桶里舀了些什么,递到阮籍面前:“累了吧,喝点解暑。”
阮籍嗅到那味道:“酸梅汤?”
她笑道:“隔壁怀哥家今年的梅子长得好,夫人卖了可多。”
江念柔,阮瑀生前友人的女儿,父母早亡,两岁时被阮瑀抱回家抚养。由于阮家没有女孩,一直被阮母视为亲闺女。
梅汤入口,甘甜生津,解了阮籍胸中的燥热。他喝了几口,停下来:“干嘛装那么满,你一个人拿不动,哥也喝不完。”
江念柔道:“这些不全是给大公子的,乡亲们都在附近割麦呢,给他们也尝尝。”
阮籍问:“为什么给他们?”
江念柔道:“我做得多,就给他们分一些。”
阮籍想了想问:“是不是他们帮了咱们什么?”
江念柔道:“这倒没有。不过大家都挺辛苦,我也算帮忙出份力。”
如果有丰足的食材,江念柔做东西总是喜欢多做一些,家人吃不了,就分给邻里,大部分是白吃白喝的,偶尔心情好就给几个钱。江念柔并不在意,她本也不是要给家里赚钱,只是单纯想让别人尝她的手艺。在她心里,与人分享,看别人因自己喜悦时,是最开心的。
阮籍的母亲对此也没有意见,除了家中曾经入不敷出的一段时间、着实没有条件。
阮籍其实很喜欢她这性子,只是他知道家中并不富裕的,加上他赴洛阳读书,学费和生活花销都不小,有些担心:“咱们也不是富贵人家,何必这么慷慨。下次自己家够就行了。娘也是,买那么多,吃不掉会浪费的。”
江念柔笑着揉揉他的头:“别担心,大公子马上要去当官了!以后家里吃穿不愁,小二也可以少耕点地。”
阮籍惊讶:“去哪里做官?”
江念柔道:“一个叫武都的地方,应该在洛阳西面。等帮忙完农事就上任,夫人让他和你一起走。”
两个人聊了一会儿,阮籍问:“你还要去送酸梅汤么?我帮你提着桶吧。”
江念柔很开心,戳戳他的鼻梁:“嗯,小二真是好孩子!”
于是人们看到一对两小无猜的阮家姊弟漫过花海,在灼灼田垄边上挨家挨户送凉汤。割麦的人们看到江念柔走过来,都热情地打招呼:“阮家闺女,又做了啥好货?”
江念柔给一位阿伯舀了一瓢,开心道:“酸梅汤!给乡亲们鼓鼓劲,家家都能大丰收!”
阿伯道:“江姑娘手巧嘴也巧,阮公子,恁家真点儿幸,白捡恁贤惠个闺女。”
阮籍笑笑,听到江念柔被夸,心里比她还高兴。
一个壮年男人也在喝江念柔酸梅汤,心里高兴,嘴上也没遮拦:“江姑娘人漂亮,心眼儿更好,到出嫁年龄,媒人还不挤破脑袋,谁家娶都是宝啊。”
江念柔被说得不好意思,责怪道:“阿叔莫说笑。”
那男人不依不饶:“嗨,阿念今年好几了?阮公子,恁娘咋算计的?”
阮籍不喜欢他们拿江念柔说笑,撅着嘴道:“阿叔莫说了,阿姊自己决定。”
虽然姐弟二人都开始抗议,这群汉子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:“俺知道户人家,和江姑娘年纪般配,模样和品德都是顶顶的,改天给江姑娘说说中不?”
阮籍有些不乐意,在一旁把木桶提提放放。江念柔朝那些人笑笑:“阿伯的好意小女心领了,不过我还想在家服侍夫人几年,不着急。”
只听又有人议论纷纷,说着闺女真孝顺,跟亲生的一样。
阮籍和江念柔送了一路汤,走到哪儿都是一片欢声笑语。江念柔和乡亲们聊得欢,阮籍在一旁静静听着。待回到家,阮籍和母亲絮叨几句,母子二人都想念彼此,见了又抱又亲又拜。阮籍执意要给母亲做饭,于是和江念柔你追我赶地钻进灶房。
灶房建在院中,被石砌的矮墙围起来,墙角放着两盆盛开的栀子花,美朵有手掌大,纯白胜雪,馨气迷人,是江念柔和阮籍的母亲一起养的。阮籍看得喜欢,蹲下身围着花看了又看,闻了又闻,活像个好奇宝宝。
江念柔拍拍他:“小二,看看家里的食材,想做什么?”
阮籍这才站起来,翻了翻菜篮:“母亲喜欢清淡,哥需要补充体力,你——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?”
江念柔笑道:“我天天守着厨房,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呀,难得你回来,你说的算。”
于是阮籍思考片刻,开始定菜单:“三个芋头,炒萝卜丝,拿菘菜蘑菇煮个汤,饭后每人一碗你的酸梅汤,应该够——可能得给兄长多准备些。”
江念柔道:“后院有新下的鸡子,可以给大公子煮两个。”
鸡子就是鸡蛋。阮籍不喜欢杀生,下厨时做的基本都是素菜,而阮熙干活光吃菜肯定不够,加鸡蛋最合适不过。
于是阮籍道:“那我去后院取两个,你先洗菜。”说完便转身离开。
江念柔答应声,开始摘菜,悠然摘了片刻,忽然想起什么,脸色一变。
她赶紧大叫:“哎——小二你摘菜吧!我去拿我去拿——”
来不及了,阮籍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。她慌慌张张地跳起来,心里一边祈祷一边往后院跑,看到阮籍在篱笆里四处张望。
江念柔心道不好,阮籍这时见她过来,急忙问:“姐,翔云怎么不见了?”
翔云是阮籍给家里的一只鸡起的名字,因为鸡圆嘟嘟彭松松,被轻轻碰一根羽毛都扑扇着翅膀要起飞的样子,像一片时刻都要起飞的云。
江念柔结结巴巴:“翔云……呃,送人了……”
事实是,翔云被煮掉变成酱油焖鸡吃掉了,就在阮熙被征辟为官、传聘书的使者来家造访那日。虽然阮熙向阮籍承诺过不会对家里的鸡犬下手,但他看重仕途,对公使自然不敢怠慢,便大摆宴席款待。
阮籍和家里的小鸡小狗很亲,江念柔不敢告诉他实话。然而江念柔很少说谎,也一点都不擅长说谎,阮籍看她目光躲躲闪闪,话都说不利索,便知道有猫腻。
“……为什么送人?”
江念柔咬了咬唇,立即招架不住了,泄气道:“小二,我说了你千万别难过,翔云……其实被吃掉了……”
宛如晴天霹雳,阮籍僵在了原地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江念柔只得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讲了,一边讲一边强调阮熙杀翔云有多么多么不得已,官差有多么多么难伺候,总而言之就是让阮籍千万别怪兄长。
阮籍默默听她说完,愣愣地点点头,转身捡了两个鸡蛋往灶房走去,却一句话也不说,被魔附身了一般。
接下来两个人一起做饭,阮籍也像霜打的叶子蔫蔫的,任凭江念柔怎么逗他都没精神,说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,“嗯”,“哦”,“好”,“不”。
菜做好了,阮籍默默地在院子里铺凉席搬桌案,江念柔把菜一道道呈上来。阮熙已经回来,和阮母一起夸赞了阮籍和江念柔二人。江念柔笑盈盈的,阮籍一直耷拉着眼皮,很不开心的模样。
阮熙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只当阮籍一路上太辛苦,又忙了半天,所有有些疲惫。他道:“明天跟我一起下地中不,莫要使闲太久。”
阮籍一语不发地点点头。
阮熙又问:“学业难不难?”
阮籍只答了一个字:“不。”
阮籍素来好学,课业他是不担心的。于是他,又问:“在洛阳这么久,有何见闻说来听听?”
阮籍低着头,不去看兄长的眼睛:“没什么见闻。”
江念柔坐在阮籍对面,有些尴尬,给他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萝卜丝,哄道:“小二尝尝这个,做的挺好的。”
阮熙皱起了眉头:“你怎么这个态度,不屑跟哥哥说话吗?”
阮籍依旧无声地埋着头,剥开芋头沾了点梅子捣成的糖浆,还没送到嘴里,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落在膝上。
所有人都吃了一惊,一直很安静的阮母道:“籍儿,没在学校受委屈吧?”
阮籍摇头。
阮熙带着责怪的口气问江念柔:“发生什么了?刚才还好好的。”
江念柔不知如何隐瞒,诚实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。阮籍越听头埋得越深,到最后直接放下筷子不吃饭了。
阮熙听了,不禁皱眉责怪:“堂堂大丈夫,怎能为一只鸡掉泪?”
阮籍压抑很久,忍不住低声道:“你答应我不杀的……”
阮熙道:“你没听念柔说吗?当时公差来家下聘书——人家可是官府派的人,让你哥去当官的!这么大的事情,能不设宴款待吗?”
阮籍咬牙道:“当官……就那么好么?你的仕途……比一条命还重要么?”
阮熙道:“乖乖,一只鸡的命!就你做一桌清汤寡水,咸味没有,油也不舍得放,想糊弄人家?”
阮籍听他突然扯到菜上,心想自己颠簸一路,回来忍着气辛辛苦苦做菜,竟然还被挑三拣四,冷声道:“你要是嫌弃清汤寡水,就别吃。”
阮熙听他这个做弟弟的竟然顶撞,登时火冒三丈:“谁教得你这么多脾气?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,你倒好,在母亲和兄长面前甩脸色,以为去京城读了两天就了不得?论语里说的孝悌为仁之本记得吗,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?你不希望我做官是吧?那就不去,你也不用读书,读了不去做官有什么用?咱们窝家种一辈子地,满意吧!”
阮籍不敢说话了。他心里现在其实特别难受,一来心疼翔云,二来好端端的家宴闹得不愉快,可他除了沉默,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江念柔在旁边吓了一跳,赶紧劝道:“大公子别气,小二只是难过,不是有意顶撞的。”
阮熙对她道:“还不是你宠的!成天就知道逗他玩,要么就是鼓捣吃的给全乡人分,笨的吃收!就说今天——别以为我不知道,跟一群大男人有说有笑,一点也不自重,你还是不是个姑娘?咱家真稀奇,女人出门和男人打情骂俏,男人学女人做饭抹眼泪,男不男,女不女,人伦纲常都不要了,简直教人看笑话。”
江念柔连忙道:“我错了我错了,小二是我宠坏的,下次一定不敢了!哎呀,咱们好好吃饭嘛,小二,你别总耷拉着脸,看我看我!”
阮籍微微抬起头,江念柔正在朝他吐舌头扮鬼脸,傻里傻气的模样。阮籍有点想笑,但压抑的气氛让他笑不出来。
阮熙看到她的表情,厉声道:“你还逗他?”
江念柔赶紧做乖巧状。
这时候,阮母突然唤住他:“熙儿。”
阮熙愣住,降低嗓门:“母亲。”
只听阮母道:“阿念关心邻里,不像你们只顾自己,她哪里做错了?”
阮熙唯母命是从,低头道:“是。”
阮母和声道:“阿念说得没错,好好吃饭,不谈别的。”说罢,看向阮熙,“有我在,还轮不到你教训人。”
听到母亲都这样说,阮熙只好点头称道:“孩儿逾拘,该罚。”
沉默许久的阮籍突然开口:“对不起。”
所有人都看着他。
“我……我不该扫大家兴,不该顶撞兄长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只是想缓和空气中的火药味,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错。
兄长杀了自己心爱的宠物,难道因为他是男孩子,就连悲伤的权利都没有么?
难道因为兄长比自己年龄大,就可以不为自己做错的事道歉,反而找借口开脱么?
难道男子做饭就该被笑话么?难道江念柔好心与人分享,却要被骂不自重么?
还人伦纲常,如果人伦纲常就是这种二蛋傻逼鳖孙逻辑,还是越早死绝的好。
这些话,他只会想,不会说。他从来都是宁可说违心话,也不愿与人争吵。
好在他的退让奏效了,阮熙听他道歉,火气消了:“无妨。下次别一点事就掉眼泪,要像个男子汉。”
阮籍又点点头,江念柔见阮熙口气好起来,松了口气温温笑道:“大公子别他啦,小二也是心眼好。小二最心善了,连杀只小虫都不肯。”
阮熙叹气:“心善有何用?人善被人欺,以后你行走庙堂,靠的是智慧。”
以阮籍的才华,阮熙觉得他以后定要出仕做官,可这个弟弟,沉默内向,多愁善感,心性太过纯良,办事迷迷糊糊。若是让他去那人人如狼似虎的官场,真不知他能撑到几时。
阮熙道:“二弟,你在太学,有没有要好的朋友?”
阮籍顿了顿:“有几个还行,没有特别好的。”
阮熙摇头:“太学的弟子,家境良好,都不是等闲之辈。你一个人在外没人照顾,得和他们结伙扎堆,别总是一个人。就是以后要做官,还得考朋友同窗互相引荐呢!”
阮籍一时很无语,他也想交朋友,可自己和那些人并不投契,特别是一些崇尚浮华的富家公子,有经济原因,也有观念的区别。
阮熙继续道:“你得学会来事儿。来事儿懂吗?说话热情一点,叫人亲切一点,脸皮厚一点,学会夸人,力所能及的事帮帮人家——当然,别学念柔,也不管对方值不值得结交,光知道给人好处,最后养一群只会占你便宜的朋友。”
躺着也中箭的江念柔呆呆听阮熙拿自己当反例,也不甚介意,给一直不动筷子的阮籍盛菜汤。
阮籍没说话,却对兄长的教导不能苟同。以利相交,利尽则散。以势相交,势去则倾。为了利益结为好友,必然不能长久。
唯有以心相交,淡泊明志,友不失矣。
江念柔就是以真心相交的人,总是照顾别人,温柔又慷慨,却从不渴求回报。
阮熙继续道:“注意观察身边的人,别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。打个比方,耳朵眼睛灵光一点,教室里有谁借东西,只要不贵,赶紧给人家递上;看到别人换了新的衣服佩饰,或者文章写得好,话说得漂亮,赶紧夸人家,别摆架子,别不好意思,脸皮要厚,这样人家就会注意你,等你需要帮助,他们也积极……”
阮籍听着他举例,想了想道:“兄长说的,特别像我一位同窗。”
阮熙问:“谁?”
阮籍问:“他叫司马昭,是大将军司马懿家的儿子。”
阮熙大喜:“瞧吧,官宦人家教的孩子就是高人一筹。你和他关系还行?”
阮籍愣了愣:“还行吧。”
阮熙道:“那你可得多和他交流,跟人家学着点。”
阮籍很无语:“不要。”
阮熙皱眉:“什么不要?司马家的人厉害啊,你本来就有本事,再和他搞好关系,以后在朝廷做官还不是他爹一句话的事?”
阮籍撇撇嘴:“油嘴滑舌,有什么好的。我才不要见到谁都巴不得攀亲戚,你们才是我的亲戚,有你们就够了。”
阮熙被他最后一句话逗得一乐,但还是责怪他:“又耍小孩子脾气。这叫智慧懂不懂?我看司马家那小子聪明得很,好好利用。”
阮籍想,他还能利用司马昭那鬼机灵?不被司马昭利用就不错了。
江念柔道:“我看小二这样挺好,小二善良,聪明的孩子坏心眼多,不是好孩子。”
阮熙道:“小丫头懂什么,你比老二还傻,好在是个姑娘,傻点也罢。”
江念柔被说得怏怏不乐,撅着嘴默默给大家分汤。
夜晚,月上梢头,江念柔抱着一大卷凉席到阮籍的房间,却没发现阮籍的踪影。阮熙和阮母已经睡了,她不敢声张,在前院后院找,也不见人影。
江念柔很奇怪,迷茫地站在院里,心想不会出去了吧,大半夜外面很危险诶……
正想着,她忽然听到灶房里转来一阵低低的吸鼻子的声音,好像在……哭。
江念柔愣住,赶紧走过去看,看到阮籍自己一人坐在矮墙下,抱膝蜷成一团,身边倚着栀子花,仿佛特别渺小。
江念柔惊讶:“小二,你怎么了?”
阮籍抬起头,江念柔穿着一身淡粉的衣裙,提着一盏灯,灯火将她的面容映得温如暖玉。
阮籍道:“没事。”
江念柔蹲下身去照他的脸,拿袖子去抹他的眼泪:“哭成这样,还说没事。”
阮籍尴尬地躲开,把脸扭到一边。
江念柔道:“小二,别总把事情忍着,我在听呢。”
阮籍缓缓转过脸,扑到她怀里:“姐……我好难过。”
江念柔吓了一跳,赶紧说:“没事没事,阿姊在呢。到底发生什么了?”
阮籍道:“我想翔云。”
原来还是那件事。
中午家宴上阮籍和阮熙有说有笑,下午和母亲和江念柔聊天也特别愉快,江念柔以为他早把这件事忘了。
阮籍道:“兄长……实在太过分了,”
她拍拍他劝道:“好啦,他已经道歉,原谅他好么?”
阮籍轻轻推开她,紧紧盯着她的眼睛。
原谅,谈何容易。口头原谅容易,只需有气量说一句违心的“没关系”;可真心的原谅,是不能作假的。
他一直在说服自己这是小事,以为自己可以不再难过,以为自己可以原谅兄长。然而心不会欺骗,发生过的事,就像受过的伤,疤痕永远都留着。
他突然扯下两朵掌心大的栀子花,揉捏在手心。
那花是江念柔辛辛苦苦栽的,她登时大叫:“干什么!”
阮籍睁大眼睛望着她,摊开手心,花朵已经揉作一团:“即便道歉,这两朵花也不会复原。一个东西死去,就永远回不来了,再怎么道歉也回不来了!”
纯白如雪的花瓣上布满棕色的皱痕,她们在流血,在哭泣,馥郁的气息是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芳魂。
说错的话,破碎的心,都成为花上永不消失的伤。
江念柔看起来很失落,也很无奈,低头喃喃自语:“你怎么能这样呢……”
阮籍望着她难过的模样,苦恼地想自己真是王八蛋,为什么闹情绪却要伤害对自己好的人。可此时此刻,连道歉都已经没用了。

他到底该怎样才能弥补,又怎样才能不让她受伤……
好在江念柔从不记仇。第二天上午,她又兴高采烈地跑进阮籍的房间:“小二!我做了你最爱的果酪,梅子口味的哦!”
一进门,只见到阮籍正坐在桌案旁,小心翼翼地忙活着什么。
她走上前,只见案上放着昨晚被蹂躏的两朵栀子花,阮籍拿着一个小刷子,正在往上刷一层透明的东西,散发着树脂的香味。
她有些惊讶,阮籍听到她走过来,道:“姐,昨晚……”
该说对不起么?
“对不起。”
江念柔听他认错,愣了半天,也没明白他有什么对不起。
他知道,道歉不会抹平受过的伤。可他想竭尽所能,把两朵修复成原本的模样。
江念柔忽而明白了,笑吟吟地摸他的头:“小傻瓜,没事啦。”
她把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,阮籍放下刷子,尝了一块,果味酸甜,奶香馥郁。
江念柔问:“甜不甜?”
阮籍道:“甜。”
不如你甜。
江念柔总是带着温暖的笑。从小到大,阮籍甚至不曾见江念柔流过泪。
没有高超武艺,不曾饱读诗书,更非家世显赫,却这样单纯快乐,让身边的人都感受到这份快乐。
他不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,扯了句别的:“又是梅子?母亲真的买了好多啊。”
江念柔道:“嗯,所以我也做了好多。小二要不要和我给乡亲们送果酪呀?”
昨天阮熙还教训过她,她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。阮籍怔怔地望着她,一时竟移不开眼睛。
他道:“等我把花粘好,可以么?”
江念柔笑了笑,迫不及待地牵起他的手:“走吧,回来我帮你一起弄。”
阮籍感觉手心一热,登时愣住,不自觉地道:“好。”
阿姊真傻,他想。对谁都不求回报的好,被占便宜还笑眯眯的,永远不知烦恼仇恨———可他真喜欢又傻又迷糊的江念柔。
怎么办,好喜欢你,喜欢到想永远待在你身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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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eminine Level爆表的弟弟vs儒家教育下的直男癌哥哥
傻里傻气的多愁善感型男主vs比男主还傻的奉献型人格女主(身高166,这一章阮籍的身高应该在174-177左右,青春期的小孩儿。)
Lofter上的都是搜自己喜欢的TAG和人物看,江念柔作为原创角色没有TAG,但是她在我眼里是活的,她和阮籍的故事也是文中我最喜欢的故事——之一。

放个Paro:
殷夫人放到现代应该是金融数学/精算/会计专业的理科妹。
小螺应该是艺术专业的,舞蹈和戏剧,哦她可能还在读高中。
柔桑公主是国际商务管理或者政治相关专业的,商务女强人。
江念柔应该是社会工作专业,这个专业比较冷门,有兴趣的可以查查。
嵇康应该是哲学专业,副修化学或土木工程。兴趣比较广,音乐、绘画等杂学,只要他喜欢,啥都学。
阮籍心理学,大学行为心理学,研究生临床心理学,副修哲学文学等。他学过两年计算机,在第二年期末考试卷上写了一长篇文章解释自己有多痛恨计算机,最后转专业了。
山涛是政治专业。
王戎商科没跑,猜测是房地产或者其他直销相关的行业。
司马昭应该是政治专业,副修表演、社会科学、心理。
司马师同上,不排除司马家双修军事管理,因为他们打仗很行。
钟会应该是行为心理学,副修政法军事一类,当然他兴趣爱好比较广。
向秀王弼,妥妥的哲学专业,研究方向。
阮咸应该是音乐系,演奏方向。
叶启是体育生,别看他是玩谍报的,其实他的expertise在揍人,小说后面会解释。叶同学表示他不是路人脸NPC,他是非常重要的角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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